那孙仁见了,暗忖素日里贵妃常说这小侄儿像她,也是个体格孱弱,忧心太重的,便唯恐玉山也生出甚么好歹。便忙走过去,宽慰道:
“公子切勿伤心太过,天气寒冷,还须多加保重。”
玉山听他说话,抬起头来,因见那孙仁纵然哀痛欲绝,却仍勉力着支持打点,便也振作了精神。那琵琶伎强捺下心中悲痛,止了哭声,又逼迫自己澄清思绪,将大小事体,一桩桩,一件件的来回盘算。他略一颔首,脑中便已有了三处计较:
这头一处便是眼下,他暗忖此间毕竟是后妃寝宫,自己站着不成体统,要尽早回转;而第二处便是锦园,贵妃薨逝,举国哀悼,一律声色俱废,锦园当趁早作歇台打算,另谋出路;那第三处便是余家,余贵妃乃余家最大靠山,如今倒了,先前又没了余大,余家必要作困兽之斗,在京中掀起惊涛骇浪。
凡此三处,处处要紧,须得他仔细谋划思量,不得错漏一步。
玉山如此一想,便正了神色,警醒过来,恭敬道:
“孙给事,我这里也充不上用场,横竖添乱。还是劳烦您与我派一架车,让我好回锦园去。”
那孙仁听罢,连连点头,又见他片刻之内忖度详细,泰然自若之处平生罕有。便暗叹那琵琶伎,果然是玲珑肝胆,剔透心肠,识得大体,重得情义,心中愈发赞赏。他念及此处,便整了整衣袖,引着玉山出了宫门,萧飒秋风吹得他衣袂翻卷,猎猎作响。那孙仁将玉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,忽然对他说:
“公子,老奴在这宫里五十年了。生老病死,聚散离合,一幕幕,一出出。前脚这厢里散场,后脚那厢里开腔,是看也看不完……但老奴心里,实然有个疑问,因见公子是个聪明人,便斗胆问上一问。”
玉山闻言,虽不明就里,却仍道但说无妨。
孙仁便说:
“请问公子,这世上的荣华富贵,究竟是不是真的?”
那琵琶伎听罢,暗自心惊,道:“吃进肚里的山珍海味,穿在身上的绫罗绸缎,难道还有假的么?”他一语未竟,兀自顿了顿,却迟疑起来:“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甚么?”
“说到底,这具啖珠食玉,穿金裹银的皮囊……百年之后,也都随风沙散了。”
孙仁长叹一声:“可不是么!你说这皇宫里,个个风光,也不过人走茶凉——”
“但,”玉山忽的打断他,展颜一笑,道:“但或许此间种种经过,他日有幸被人视作传奇,流于街头巷尾,穿梭风里。而这一世薄名,也因此有了归宿,不朽于天地。纵然金雕玉砌,纵然风花雪月,浩浩瀚瀚随万古灰飞烟灭。但这八个字,究竟始终不变,究竟能在人的记忆里鲜活生发。”
孙仁猛听闻此言,心中轰雷掣电,呆然怔了半晌。却见那琵琶伎道一声告辞,青丝飞扬的转入平明天里,随马车去远了。
锦园中,自玉山走后,王进横竖再睡不着觉,便索性起来写字。当他将那《金刚经》抄至半篇之时,就听楼下悉窣响动,似是有人回转。那王大公子闻声,忙搁了笔,三两步奔下楼去。只见那琵琶伎的眼角眉梢,俱是一片通红,甚至隐隐透出些许血点,但他的神色却极镇定,人也极清醒。他此时正端着一碗热茶,问小雀因何未睡,却扭头看那王进一副天塌地陷模样,笑说:
“你醒着,她们都不敢睡,快去歇了罢。”
那王大公子听他说话间云淡风轻,心中更是不安,忙拉过他的手来,却只觉手中一片刺骨冰凉。掌不住皱起眉头,忖那琵琶伎是在众人面前不好发作,才强撑着架子。便不由分说,将他打横抱起,带上了楼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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